两侧,面容肃穆。这盏灯由十几人抬着巡游,为首的老木匠光着膀子,古铜色的脊梁上满是汗珠,他的儿子曾是边军,因粮饷被克扣、穿劣质甲胄战死沙场,连尸骨都没找回来。
巡游队伍所到之处,欢呼声如浪涛翻涌。百姓跟在灯后,举灯笼的、敲锣鼓的、唱民谣的,“皇帝圣,除奸佞,百姓安,享太平”的歌声越传越远,连城外村落都能听见这欢悦的调子。
街边小贩不肯收摊,借着灯火售卖零食玩具,糖画、面人、小泥偶,生意比白日更旺。卖糖人的老汉支起铁板,糖稀在火上熬得发黄,用小勺子舀起,在铁板上转着圈,拉出细细的糖丝,很快就捏出个“魏阉跪地”的糖人,魏阉的丑态被刻画得惟妙惟肖。孩子们争相讨要,小手攥着铜板递过去,拿到手便“咔嚓”咬掉头颅,笑得开怀。老汉笑道:“糖人不要钱,只盼娃们记住,坏人不管多凶,终无好下场。”
护城河上漂起河灯,一盏盏小灯顺流而去,载着百姓为忠良祈福的心愿。灯光映在水面,波光与岸灯交辉,织就太平夜景——这是天德六年春末以来,京城首个这般安稳热闹的夜。
养心殿内,萧桓批阅奏折,窗外欢笑声清晰可闻。张伴伴捧着温好的碧螺春进来,脚步都轻快几分:“陛下,宫外百姓燃灯欢庆,巡城御史来报,说这是大吴开国以来,京城最热闹的一夜,连乞丐都分到了热馒头。”
萧桓放下朱笔,步至窗前,望着天边绽放的烟火——火光如牡丹盛放,照亮百姓笑脸,也照亮宫城琉璃瓦。他指尖摩挲窗棂,这三年,宫墙内的阿谀听够了,百姓的隐忍听够了,今日这欢笑声,比任何赞歌都让他动容。
“此非朕之功。”萧桓轻声道,目光落在案头半片黑稻壳上——那是江南灾民偷偷送来的信物,稻壳边缘还沾着江南的湿泥,里面藏着的血书字迹虽淡,“救民”二字仍清晰可辨,是灾民用指尖的血写的。“是百姓盼得太久,谢渊在狱中被拷打仍写谏疏,周伯衡被罢官仍暗中查罪证,周铁以身殉国,岳谦战死边关,这些忠良拼得太狠;蒙傲练兵守宫,陈默冒死查贪腐,他们守得太稳。朕不过尽了帝王本分,却让他们等了三载,让百姓饿了三载。”
张伴伴躬身道:“陛下三载隐忍,白天与魏党虚与委蛇,夜里挑灯看奏折、查罪证,连太医都劝您保重龙体。百姓都懂您的苦心,巡城御史说,德胜门百姓自发立了‘盼明石’,石碑是青石板做的,刻着‘三年饮冰,难凉热血’八个字,说的正是陛下您。”萧桓微怔,眼底暖意流转,随即重归沉凝,指尖轻轻叩了叩案头的奏折。
“传旨。”萧桓转身回案前,龙纹袖口扫过奏折时带起的风,都透着沉凝的力量,“三日后午门公审魏进忠,许百姓旁听,让天下人都看清奸佞下场。江南赈灾粮明日启程,令刘怀安亲自押送,沿途州县若有克扣,就地正法。谢渊、周铁等忠良昭雪文书,今夜拟好,明日昭告天下。”
夜渐深,鞭炮声稀了,百姓的夜谈声却浓了。巷口老槐树下,几个老汉围坐在石桌旁,石桌上摆着粗瓷碗,碗里是劣酒,还有一碟花生米、一碟酱萝卜,都是今日特意买的。月光洒在石桌上,把碗碟的影子拉得很长,老槐树枝桠上的积雪簌簌落下,砸在地上没什么声响。老人们声音不高,却飘在静夜里,格外清晰,偶尔传来几声咳嗽,是常年劳作落下的病根。
“魏党当权时,咱夜里都不敢点灯,怕被缇骑当‘乱民’抓了。”穿补丁棉袄的老汉呷口酒,酒液在碗里晃出细沫,“有次孙儿发烧哭闹,我捂他嘴都怕晚了,就怕隔壁那个‘眼线’听见——那家伙是魏党安插的,每月领钱,专告邻居的黑状。有户人家夜里说魏阉坏话,第二天就被玄夜卫抓走了,至今没回来。那日子,过得比惊弓之鸟还难。”
“谢大人死时,我去西市送过他,那么大的官,被斩时还喊‘陛下明察’,那声儿,我记一辈子。”另一个老汉抹泪,“今日魏阉被抓,谢大人在天有灵,该笑了。还有岳谦将军,边关战死时甲胄薄如纸,都是魏党贪军饷造的孽!”
孩童揉着困眼趴在爷爷膝头,虎头帽歪在一边,口水沾湿了爷爷的衣襟。他打了个哈欠,含糊地问:“爷爷,魏阉还会来吗?他的坏人朋友会不会再来欺负我们?”老丈摸孙儿的头,粗糙的手掌蹭过孩子柔软的头发,望向宫城方向的灯火——那里烛火通明,是帝王仍在操劳的身影,城墙上的守军灯笼也亮着,像一串星星。他笃定道:“不会了。有陛下在,有蒙将军、周大人这些忠臣在,咱们的好日子,才刚开头。”
孩童似懂非懂点头,靠在爷爷怀里睡去,嘴角还挂着笑。老槐树上的乌鸦不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