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下马,玄色号服上的獬豸纹在晨光中泛着冷光,冷笑一声:“王大人好大的胆子,竟敢弹劾魏提督?镇刑司魏提督有令,请您回署‘问话’。”王珺缓缓起身,掸了掸朝服前襟尘土,目光如炬:“老夫身为本朝监察御史,掌弹劾百官之职,奸佞不除,死不旋踵,何惧之有?”他主动伸出双手,任由铁链锁住,腕间老茧与铁链摩擦出刺耳声响,只是回头望了眼紫宸殿的鎏金鸱吻,眼中满是绝望——那曾是他效忠半生的朝堂,如今已沦为奸佞屠场。
镇刑司的刑房终年不见天日,墙上挂满烙铁、钉指、鱼鳞烙等刑具,烙铁烧得通红,映得诏狱署提督魏忠良的脸狰狞可怖。王珺被铁链吊在房梁上,藏青色朝服被撕成碎片,露出的脊背布满鞭痕,渗着暗红的血。魏忠良捏着那封奏折,在他面前晃了晃,语气带着诱哄:“王大人,识时务者为俊杰。只要你在供词上画押,承认是你勾结谢党余孽,伪造粮船残板诬陷魏提督,我保你妻儿平安,还能为你请旨致仕,归乡安度晚年。”
王珺猛地咳出一口血沫,溅在奏折的“魏进忠”三字上,声音嘶哑却坚定:“魏进忠私卖军粮,株连忠良,老夫亲赴永定河打捞残证,亲审粮船水手,何来诬陷?你们这些奸佞,剥民脂、吸军血,迟早会遭天谴!”魏忠良被激怒,挥手示意缇骑用刑:“给我烧!看他嘴硬到什么时候!”烙铁狠狠按在王珺肩头,“滋啦”一声,焦臭瞬间弥漫整个刑房,王珺的惨叫声穿透厚重石墙,却仍咬牙嘶吼:“老夫宁死,也不与奸佞同流合污!”
刑讯持续了整整一夜,王珺被折磨得奄奄一息,下唇咬得血肉模糊,却始终不肯屈服。魏进忠闻讯赶来时,正见老臣垂着头,气息微弱却仍挺直脖颈。他坐在铺着狐裘的刑讯椅上,手中把玩着一枚羊脂玉如意,指尖划过冰凉玉面:“王珺,你倒是条硬骨头。可你以为,凭你的死谏能撼动我分毫?陛下信我,是因为我能替他‘肃清’那些让他寝食难安的‘隐患’——谢党是隐患,你这样的‘直臣’,亦是。”
王珺艰难地抬起头,浑浊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啐出一口血沫:“你……你不过是陛下的宠臣,一旦失宠,必遭千刀万剐!”魏进忠脸色骤然一沉,抬手用玉如意狠狠砸在王珺伤口上,温润玉面与焦糊皮肉形成刺目反差,疼得王珺浑身抽搐。“失宠?”他冷笑出声,尖细嗓音像刮过铁器,“只要‘谢党’的罪名还在,只要还有人敢反对我,我就能一直株连下去。六部尚书现在哪个不敢听我的?玄夜卫、镇刑司都是我的人,陛下就算想动我,也得掂量掂量——没了我,他镇得住那些‘余孽’吗?”他挥了挥手,语气阴狠:“把他妻儿带上来,让王大人好好看看,什么叫生不如死。”
消息传到乌衣巷王宅时,王老夫人正领着儿媳、孙儿在佛前焚香,案上供着的还是永熙帝御赐的“忠勤”匾额。缇骑踹门而入的声响震落了供桌上的香炉,领头的缇骑一把揪住年仅七岁的孙儿,粗声道:“魏提督有令,请王夫人即刻随我回镇刑司。”三人被强行押往镇刑司,刑房里,王珺见妻儿衣衫凌乱、面带惊惶,老泪纵横:“是我连累了你们……”王老夫人却挺直脊背,抬手拭去他嘴角血污:“老爷为国尽忠,是王家的荣耀。我与儿媳、孙儿,绝不向奸佞低头。”魏进忠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眼中闪过一丝戏谑:“把这小娃娃带到水牢去,让王大人听听,他孙儿的哭声好不好听。”
就在王珺全家遭难时,兵部侍郎李仁正在公署烛火下擦拭谢渊的旧朝笏。那朝笏是谢渊临刑前托狱卒转交的,象牙质地已被摩挲得温润,背面刻着极小的“守正”二字,是谢渊的手书。自谢渊弃市后,李仁便将这朝笏贴身存放,每日卯时起身擦拭,指尖抚过刻字,仿佛能触到当年谢渊在德胜门城头的决绝。
他的奏折早已写就,字字如刀,直指核心:“北境宣府卫军粮,乃魏进忠私售与沧州豪强张万发,得银百万两存入其亲信蒋忠贤账户;边军哗变并非通敌,实乃粮饷断绝、冻饿三月所致,谢渊不过是替罪羔羊!今魏进忠以酷刑逼供,诏狱尸骨如山,刑部尚书周铁欲查此案,却被其以‘通谢’之名软禁于府;玄夜卫北司指挥使秦飞因握有粮船交易密信,遭凌迟处死,曝尸三日。此等奸佞不除,国无宁日,民无生路!”
李仁深知通政司已被魏党掌控。按《大吴中枢规制》,通政司呈递奏折需经主事、参议、通政使三级核查,如今三级主官皆是魏进忠亲信,奏折递上去只会石沉大海,甚至连累家人。他思来想去,唯有借给慈宁宫太后请安之机,将奏折藏在《金刚经》经卷夹缝里——那经卷是太后日常诵读之物,由三朝老太监李公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