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间桐池陷在柔软的沙发里,姿态是近乎慵懒的舒展。
他双手交叉,随意地扶住自己的后脑勺,那双深邃的、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珈蓝色眼眸,此刻却带着一种近乎猫科动物般的惬意,落在对面的男子身上。
坐在他对面的,正是埃尔梅罗二世。
这位以严谨刻板、眉头深锁著称的时钟塔君主,此刻却显露出一种罕见的松弛。
那多年间如同铁铸般紧蹙、仿佛承载着整个时钟塔重压的眉头,此刻竟已悄然舒展,如同冰封的河面在初春时裂开的第一道缝隙。
长久以来笼罩在他眉宇间的阴郁与疲惫,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轻轻拂去了大半,只留下沉淀后的平静与一丝不易察觉的释然。
“了却心愿了?”
间桐池的声音带着他特有的、介于关切与玩味之间的腔调,打破了室内的宁静。
埃尔梅罗二世闻言,目光从虚空中收回,落在了问话者身上。
他的嘴角,缓缓向上牵起一个平和而真实的弧度。
“差不多吧。”他回答道,声音低沉却不再紧绷,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坦然。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掌心中那枚承载着过往岁月与沉重誓约的史塔特金币。
金币冰凉的触感,此刻却像是一种无声的慰藉。
“虽然……”他顿了顿,眼底掠过一丝复杂,但很快被更深沉的平静取代,“依旧没能成长到……足以真正为王分忧的程度。”
这自嘲中带着深深的遗憾,却也坦然地接受了自己的界限。
他微微颔首,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落在了某个遥远的身影上。
“但好在……是见到了。”
间桐池的姿态更显慵懒,甚至带着几分随性的放肆。
他修长的双腿毫无顾忌地向前伸展,径直搭在了光洁的茶几上,鞋尖几乎要碰到对面。
眼眸微微眯起,带着一丝玩味的审视,目光如同无形的探针,轻飘飘地扫过埃尔梅罗二世手中那枚被反复摩挲的史塔特金币。
它正是哈特雷斯在构筑那尊“神灵”伊斯坎达尔的庞大仪式中,亲手铭刻下独有术式的关键节点。
它本身便是一份契约的具象化,一枚蕴含着强制力与神秘链接的凭证——它的持有者,在那一刻,便天然地拥有着对那尊神灵的“御主”身份。
“见到了就满足了吗?”间桐池的语调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嘲弄的探究,打破了短暂的平静。
他微微歪头,眼神重新聚焦在埃尔梅罗二世脸上,“我还以为……你会凭借那个身份,直接夺取‘祂’的控制权呢。”
他刻意加重了“那个身份”几个字,目光再次若有若无地掠过那枚金币。
“不然,”他嘴角勾起一个意义不明的弧度,“我也不会和哈特雷斯那家伙……墨迹那么久。”
面对这近乎挑衅的直白质问,埃尔梅罗二世脸上那抹释然的微笑并未消失,反而加深了一些,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疲惫与了然。
他缓缓摇头,指尖的动作停住,将那枚承载着复杂契约与过往的金币轻轻握在掌心。
“那个‘祂’……”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分量,“并非纯粹的他。”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眼前的墙壁,投向某个已然消散的存在。
“那是杂糅着三份记录强行熔铸成的‘神’……一个扭曲的、并非出自本源的幻影。”
他的语气中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深刻的疏离与否定,“那……不是我所认识、所想要追随的王。”
他顿了顿,目光重新落回间桐池身上,那眼神坦然而坚定。
“更何况……”埃尔梅罗二世的笑容里带上了一丝属于他自身的矜持,“我也没有……抢夺他人‘从者’的恶趣味。”
“是吗?”
间桐池砸吧了一下嘴,舌尖仿佛在品味着对方话语中的余韵。那双琥珀色的魔眼深处,掠过一丝毫不掩饰的、近乎洞悉的玩味光芒。
他当然不信。
眼前这位君主,其心思之深沉,其背负之沉重,绝非一句轻飘飘的“没有恶趣味”就能涵盖。
那枚金币在他掌中的每一次转动,都像是一个无声的谜题,一个被刻意按下不表的伏笔。
不过——
间桐池搭在茶几上的脚踝微微动了动,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将身体更深地陷进柔软的沙发里。
这件事,对他而言,也已经无所谓了。
他间桐池,从来就不是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