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心下纳罕不已,不禁朝着薛姨妈看去。
薛姨妈便叹息道:“胥吏那边厢好说,使了三百两银钱便能办妥;四房那边厢得了两处铺面,本也应允了……谁知蟠儿酒后乱言,此事竟被三房听了去。”
金陵一案,虽有王子腾参与,可出力更多的只怕是薛家各房。那薛家三房巴不得大房家业尽数分了,又岂容薛蟠行此偷天换日之策当下纠集了一众族人,与四房大闹了一场。
四房叔父生怕招惹了官司,当即矢口否认,并当场赌咒发誓,只道绝无此事。待薛蟠酒醒之后喜滋滋来寻四房叔父,其人立时变了脸,三两句便将薛蟠打发了出去。
错非随行的小厮是个机灵的,只怕薛蟠这会子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呢。
陈斯远听得哭笑不得,只叹息道:“事以密成,言以泄败,成于心思,谋于深思啊。”
薛姨妈红了眼圈道:“悔不当初啊……早知如此,当日就合该行那上策……又或者我亲自跟着蟠儿走一遭。事已至此,那下策已然行不通。远哥儿,这上策……不知可还有法子”
陈斯远在国子监广交善缘,自是有些门路。不过这等掉脑袋的事儿,他哪里敢去操弄因是便道:“姨太太高看我了,我不过一介书生,功名都没有,又哪里操办得了这等事儿若依着我,姨太太不若私底下去求了老爷才好。”
“这……总不好张这个口啊。”
陈斯远笑而不语。
薛姨妈思量一番,便咬着下唇道:“罢了,为了蟠儿,我便是舍了这脸面又如何”
陈斯远颔首道:“姨太太这般想就对了。”
那薛姨妈面上愁容稍褪,转而又道:“今儿个急着寻远哥儿,实则还有一桩事。我舍了脸面托付了几人,谁知曹家一直不咸不淡的,既没应承,也没说死。远哥儿,这到底是何意啊”
陈斯远心下暗忖,那曹郎中素来谨慎,从不肯落人话柄。薛姨妈乃是内宅妇人,此番赶鸭子上架,只怕不知官场里的门道。
当下便问道:“姨太太是如何与曹家递话儿的”
薛姨妈便道:“我只说愿过彩礼两万两……这,总不能错吧”
陈斯远哭笑不得,连连摇头,叹息道:“姨太太,送礼可不是这般送的。”
薛姨妈道:“那该如何送总不能平白送去两万两银票吧”
陈斯远继续摇头:“姨太太便是送了,曹郎中只怕也不肯收啊。”
“那依着远哥儿——”
陈斯远略略思量,便道:“来日姨太太再寻人递话儿,只说手中有百草堂股子转让,作价五千两。待曹郎中买去,姨太太再另托人溢价买回来。如此左手倒右手,两万两银子不就送了出去”
薛姨妈犹疑不已,道:“只是……这般无凭无据的——”
话不曾说完,便听得屏风后轻咳了一声儿。
薛姨妈顿时恍然,又眼见陈斯远神色淡然,忙改口道:“远哥儿既这般说,料想定有成算。好,来日我便这般处置。”
又略略坐了坐,陈斯远眼看临近晚点时分,便起身告辞。薛姨妈紧忙起身相送,谁知屏风后又是一声轻咳。薛姨妈面上怔住,便打发了同喜去送。
却说陈斯远缓步而行,方才自东北上小院儿出来,身后果然便有脚步声追来。
“远大哥。”
陈斯远停步,便见一身素净的宝钗追了出来,手中还提了个油纸包。
宝钗上前屈身一福,道:“这是新才得来的云雾茶,妈妈嘱咐我给远大哥送来。”
陈斯远道谢接过,瞥得宝姐姐头上的羊脂玉钗有些松落,便道:“这等事儿打发丫鬟来送就是,何必劳烦薛妹妹”
宝钗却道:“我正要去寻黛玉耍顽,刚好顺道儿。”
说话间瞥了同喜一眼,那同喜极有眼色,就笑道:“既如此,就有劳姑娘了,我倒是偷一回懒。”
同喜说罢回返院儿中,陈斯远探手一请,与宝钗便隔着半步并肩而行。
宝钗便道:“几次三番,多谢远大哥点拨了。”
陈斯远笑着摇了摇头,道:“我不过是动动嘴,真个儿处置起来,还是要姨太太自个儿才好。”
宝钗显是知道好歹的,摇头道:“话不是这般说的——”
有些话宝钗不好明说。此番薛蟠来回数月,奔波一场却落得一场空,宝姐姐心下失望至极!人家远大哥摆明车马,连如何操办的细则都说了出来,即便如此,亲哥哥还能将此事办砸了……这让宝钗如何做想
即便他日宝钗果然嫁进了荣国府,能护得哥哥一时,莫非还能护得住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