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足够。她亲自出现,就意味着她要让这个消息扩散。”
他把每个词都压得很低,像把刀锋贴在鞘口,只露出冷意,不露光。
冯赫特抬眼,白眉在灯影下投下一道深影:“正是如此。她要逼我们出手。”
空气随之一紧,像看不见的指环骤然收拢,桌面上那只银杯发出极轻的碰声,仿佛对即将到来的必然表示同意。
诺维尔转向老公爵:“所以你怀疑,她已经布好局,等我们踏进去”
冯赫特缓缓端起酒杯,琥珀色液体在杯底旋出一个小漩涡:
“怀疑不,年轻人,我确信如此。可你我都明白——我们已无退路。箭已离弦。”
他语气平稳,像在陈述天气。权力与恐惧从不争辩,它们只计时。
卢西恩握住剑柄,指骨沉静而用力。
犹豫与决绝在目光深处交迭,他想起奥利昂的死讯,流言背后那些不合缝的漏洞,以及莉赛莉雅幽闭在圣贞洁塔的孤影——名字像钉子,一颗颗敲进骨里。
如果今天不行动,也许永远再没有机会。
机会在门口并不敲门,它只路过。
冯赫特将酒杯重重放下,闷响在密室中扩散:
“我们等了太久。无论她的网如何收,我们也只能反咬回去。传令下去——不等孩子出生,立即行动。”
这句话像一根绷紧的弦被人用力拨动,震动顺着桌脚、墙缝与人的血管层层传递。
命运常以网的形状显现,而人所能做的,只是选择以何种姿势撞上去。
地图上的城门符号被烛火映得近乎血红,像被点亮的瞳孔,冷冷注视将被铁蹄碾开的道路。
椅脚轻磨地面的细响此起彼伏;
在座的贵族交换眼神,有人舔了舔干裂的唇,有人缓缓点头——同意、惶惑、贪念,在这片昏黄里分不出边界。
命令很快被分解成更细的低语,经由仆役、使者与密信流入通道与楼梯,去往城外的骑士与秘诡师。
封蜡尚温,字迹未干;可一旦踏出门槛,话语便长出脚,沿管道、井口与阴影同行。
而在这张桌子之外,阿莱斯顿仍未察觉:风暴已在城墙外酝酿,像沉睡的海在黑暗处起伏。
等它抵达时,人们会以为只是风向改变——却不知道,有些风并不来自天空。
黎明前的薄雾,像一层湿冷的裹尸布,覆在阿莱斯顿外城的麦田与水渠之上;水汽贴着土壤,像一口未合的坟。
雾背后先是低沉的震动,起初像远雷滚过地平线,继而分解成无数铁蹄与战鼓的合奏,重得连空气都像被钉在原地。
守城官立于北门箭楼,手中木槌敲击晨钟。
这钟声本该高亢,唤醒全城,如今却虚弱得像垂死者的喘息——每落一槌,他都要停顿片刻取气;
饥饿与疫病在他的肩臂里筑了巢。
钟声在城墙间回荡,像一颗失速的心脏,逼他把目光投向城外。
越过城壕与水渠,他看见那片压来的黑潮。
方阵接方阵,旗帜在雾中时隐时现;铠甲的金属线条在晨光里划出冷芒。
长枪林立,整齐得像一片风中摇曳的钢铁麦浪。
战马鼻息喷出白雾,与骑士头盔下的冷凝气息交迭,汇成一股迎面而来的寒意——仿佛古老而无名的海,正将潮头推上陆地。
那一瞬,他似乎又回到四十年前。
年少的自己同样立在这道城墙,看六公国联军在晨曦中铺天盖地而来。
那一年,麦田在战马蹄下化作泥浆;那一年,水渠被尸体与血水染成黑色。
三十万人的围城,一整年不退,直至瘟疫与饥荒把双方都拖入地狱。
如今的景象与记忆何其相似——甚至更沉。
那时他尚有硬朗的臂膀与利落的眼,而此刻,手在发抖,视线被病痛与饥饿磨得发灰。
历史不是圆圈,是反复砸向同一块石头的锤。
“灭国的脚步……又回来了。”
他喃喃,木槌几乎脱手。雾被军阵碾开,战鼓逼近,每一下都像敲在他的心脏上。
黑潮在视野里不断扩张,直至占满地平线;那些骑士的目光隔着数百步仍如冷箭,钉在他的胸口。
钟声尚在摇摇欲坠地回响,可城内的反应已不再是有序的备战——
是慌乱的奔走,是纷杂的叫喊;
有人在屋檐下祈祷,有人抱着家当向南城奔逃。
恐惧像火苗沿着巷口蔓延,墙面反射出灰白的颤光。
守城官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