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来的人,不一定还属于人世。
——《秘诡行录·忘川篇》
夜幕沉了。
忘川镇外的风,带着灰雾与泥尘,从山脚一路刮到破庙的瓦顶。
风声穿过破裂的木窗,卷起桌上的药灰与纸屑,仿佛连空气都被磨得发涩。
村口破庙是这片废墟里唯一还亮着灯的地方。
几盏油灯在半塌的梁下摇曳,光影不稳地闪烁着,映出昏黄与血色交叠的斑痕。
地上铺着从副本里搜来的草席与旧床单,受伤的秘诡师工会成员一个个被安置在上面。
有的被毒花灼伤,有的被藤蔓割开血口,还有的胸口凹陷、骨头断裂,呼吸微弱。
空气中弥漫着碘酒、草药与血腥混合的味道。
这是战后特有的安静,那种并非和平,而是战场暂时放缓呼吸的静止。
塞莉安弯腰,从一名昏迷伤员的胸口拔出残留的藤刺,随手丢进铁桶。
血溅在她的手背,她却只是用手背随意抹掉。
“药粉呢?”
“这。”旁边的工会成员赶紧递上。
塞莉安撒下药粉,又一手按住伤口,冰冷的血气在她掌心下蒸发。
伤员的表情缓和了一些,塞莉安这才松了口气。
她抬手理了理额前的红发,疲惫地在桌边坐下。
屋子里只剩呼吸声。
那种压抑的喘息,伴随着药香与血的味道,沉沉地灌进心里。
她抬眼望向门口。
门半掩着,外面是一片昏暗的街。
忘川镇像是死去的世界,连风都带着灰。
“……你最好快点回来,司命。”
塞莉安靠在门框上,声音轻得像自言自语。
火光从她眼底反射出一点红,像是她血族天性的残痕,也像是守夜的灯。
“你这副样子?”
一个沙哑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老秘诡师半倚在木柜上,胸口缠着绷带,脸色苍白。
他笑了笑:“他会回来的。命运的那小子,命硬。”
塞莉安回头,眉梢带着一点笑意。
“命硬?我倒觉得他命太好。”
“命好,不也是命硬的一种么?”老秘诡师苦笑。
“只不过他赌的太多,总有一天……会把命输光。”
“那我就替他赢回来。”塞莉安轻声说。
她的语气轻快,却藏着一丝掩不住的焦虑。
屋外的风更大了,灰尘顺着缝隙钻进来,灯焰被吹得歪斜。
她抬手遮了遮,眼角的光亮忽然被某个动静吸引。
远处的雾,在晃。
那不是风的流动,而是光。
一道淡淡的微光,从镇口的方向闪烁起来。
光一开始很暗,像星子坠落在地面。
随即逐渐扩大,由灰转白,像黎明前的亮线。
街道被一点点照亮,尘土在那光里像漂浮的细雪。
塞莉安猛地起身。
她盯着那光,胸口的心跳在加速。
“那是?”
脚步声传来。
沉稳、却略带拖曳。
沙砾被踩得沙沙作响,一步一步,踏出雾的深处。
两个模糊的身影缓缓显现。
一个高挑,一个略矮。
他们走得很慢,但每一步都让那光更近。
风卷起灰尘,照亮他们的轮廓。
银发,披风,熟悉的气息。
那一刻,塞莉安的嘴角终于弯起。
她抬手,掠去眼前的发丝,忍不住笑出声:
“司命,你终于回来了。”
雾散去。
司命扶着几乎站不稳的娜塔莎,缓缓走进微光里。
灯火摇晃,火苗像在欢呼。
忘川镇的夜,终于又有了呼吸。
破庙的门在风中轻轻晃动。
那扇被烟火和灰尘熏得发黑的木门,随着司命推开,发出一声低沉的吱呀。
一阵寒气随之灌入,
那股冷意不是风,而是从娜塔莎身上带出来的。
她被司命扶着走进屋,银白的短发还在滴水,
衣角结着霜。
怀表碎裂半合,指针停在零点;
她的手仍握着那柄泛着银光的狙击枪。
灯光照亮她苍白的脸,
那双如宝石一样璀璨的蓝瞳,
闪着疲惫与克制的光。
“娜塔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