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出三十步时。

唐军的阵地中响起了几声沉闷的、如同咳嗽般的轻响。

“砰！”

“砰！”

“砰！”

声音不大，甚至有些不起眼。

那几门斜指天空的短炮炮口喷出了一小股白烟。

几枚黑色的铁球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托举着，划着一道道高高的、近乎垂直的抛物线，慢悠悠的飞上了天空。

它们飞得很高，很高。

在月光下像几只笨拙的黑色飞蛾。

冲锋的突厥亲卫们下意识的抬起了头。

他们看着那几个黑点在空中达到顶点，然后开始缓缓下坠。

坠落的目标正是他们冲锋队列最密集的中段。

“散开！快散开！”

亲卫首领的瞳孔猛然收缩，发出了惊恐的嘶吼。

可一切都太晚了。

骑兵冲锋一旦启动，又岂是说散开就能散开的。

第一枚炮弹落地了。

它砸在松软的土地上，甚至没有发出一声像样的闷响。

可就在它落地的一瞬间。

轰隆——！

爆炸发生了。

一团橘红色的火球夹杂着黑色的浓烟，在冲锋队列的中心位置猛然炸开！

狂暴的冲击波裹挟着无数被撕裂的铸铁破片，向着四面八方疯狂席卷。

位于爆炸中心的三名突厥亲卫连人带马，在一瞬间就被高温和冲击波撕成了漫天飞舞的血肉碎块。

他们周围的同伴则被无数高速飞行的破片击中。

“噗噗噗！”

那是铁片洞穿皮甲、撕裂血肉的声音。

一名勇士的半边身子都被削掉了，滚烫的内脏流了一地。

另一名勇士的战马被炸断了双腿，悲鸣着将主人掀翻在地。

随即被后面冲上来的同伴活活踩成了肉泥。

这只是一个开始。

第一声爆炸还未平息。

第二枚、第三枚、第四枚炮弹接二连三的落了下来。

轰！轰！轰！

爆炸的火光如同地狱中盛开的死亡之花，精准的覆盖了整个冲锋队列。

原本气势如虹的冲锋阵型被这来自天空的打击炸得七零八落。

血肉横飞，残肢断臂四处抛洒。

战马的悲鸣与骑士的惨叫混杂在一起，谱成了一曲绝望的悲歌。

最可怕的不是死亡。

而是这种死亡的方式。

他们是战士。

他们渴望与敌人面对面的厮杀，渴望看到敌人眼中的恐惧。

渴望将自己的弯刀送进敌人的胸膛。

可现在他们连敌人的影子都摸不到。

敌人就在百步之外，冷冷的看着他们。

而杀死他们的是那些从天上掉下来的、看不见摸不着的“妖法”。

这种无力感、这种憋屈感比死亡本身更令人绝望。

它从根本上摧毁了一名战士的骄傲，碾碎了他们身为勇士的全部尊严。

一名幸存的亲卫看着身边被炸成两截的同伴，他手中的弯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他脸上的疯狂和决绝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茫然与呆滞。

他停下战马，像一尊雕塑一样愣在原地。

任由周围的爆炸和气浪冲击着他的身体。

他的精神已经死了。

……

硝烟缓缓散尽。

唐军阵地前，那片不过百步的冲锋之路上再也没有一个能够站立的突厥人。

破碎的旗帜倒插在血泊之中。

残缺不全的尸体和战马的内脏铺满了整个河谷。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焦臭与血腥。

颉利可汗孤零零的站在河谷的尽头。

他就那样站着，一动不动。

风吹动着他身上华丽却早已破烂的金甲，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他看着眼前这片地狱般的景象。

看着那些追随自己半生、到最后一刻依旧誓死捍卫自己尊严的亲卫。

变成了一地分不清你我的碎肉。

他的身体开始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