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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拘礼,这里没有旁人。”
朱由榔亲手提起粗陶壶,倒了满满一碗温茶,推到徐啸岳面前。
“先润润喉。这一路,从桂林到滇桂边陲,再杀回来,怕是连喘息的功夫都没有。”
徐啸岳双手接过茶碗,入手温热,他却没急着喝,只是握着。
他看着眼前年轻的天子,不过数月,眉宇间的青涩似乎又被磨去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淀下来的坚毅,只是眼下的淡淡青黑,透露出他肩头的压力从未稍减。
“陛下……”
徐啸岳开口,声音干涩,“臣……幸不辱命。”
这简单的五个字背后,是数月来无法细说的艰难。
从桂林出发一路向西,剿灭趁乱而起、盘踞山道的匪寇,收编溃散但有血性的零星官兵。
说服警惕的地方士绅提供粮草马匹,在滇桂交界那人迹罕至的险峻之地,用最严苛的方法操练那些来自不同地方、习性各异的兵卒。
北地战马是费尽周折,通过隐秘渠道从四川、甚至更远的陕西零星购得,每一匹都价比千金;
那三千副人马重甲,更是耗尽了他全部的心力与沿途筹集的大部分资财,甲片一片片敲打,皮绳一根根鞣制……
多少次以身先士卒的搏杀凝聚军心,多少次在深夜里对着简陋地图推演战术、辗转难眠。
朱由榔静静地看着他,目光仿佛能穿透那身沾满尘土与汗渍的甲胄,看到他这些时日经历的一切。
“朕知道。”
他缓缓说道“朕收到过你的密报,也听闻过一些传言。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于混乱之中锤炼出这样一支铁骑,啸岳,你做的,比朕期望的更好。”
徐啸岳喉头滚动了一下,将碗中茶水一饮而尽,温热的液体流过干渴的喉咙,却似乎点燃了胸腔里更多的东西。
他放下碗,深吸一口气,开始简明扼要地汇报:
“陛下,腾骧左卫现有兵力八千一百二十七人。
其中,全甲骑三千零四十二,人马甲俱全,可冲阵破坚;
轻骑五千零八十五,人马轻捷,擅奔袭游击。
战马北马三千余,南马五千余,另有驮马、备马一千二百匹。
甲胄兵械,重骑按陛下先前图示,配马槊、长刀、骨朵、骑弓;
轻骑以火铳、雁翎刀、梭镖、骑弓为主。
全军箭矢充足,可支撑数场高强度接战。
将士……皆是见过血、敢拼命的。”
他略去了过程,只陈述结果。
但每一个数字,都浸透着汗与血。
朱由榔认真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膝上轻叩。
待徐啸岳说完,他沉默了片刻,目光转向殿壁上悬挂的巨幅两广及湖广南部舆图,上面用朱砂和墨笔标注着密密麻麻的符号。
“好。”
朱由榔站起身,走到舆图前。
“腾骧左卫战力已成,当用于刀刃之上。两日后,全军开拔。”
徐啸岳立刻跟着站起,身体绷直:
“请陛下示下!左卫锋镝所向,便是臣等死战之地!”
朱由榔转过身,目光如电,射向徐啸岳:
“不是让你们去死战,至少,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手指点向舆图上湖广线,
“鞑子主力,正试图沿此路挤压,与广东方面清军呼应,其势甚锐。
堵胤锡与忠贞营各部,正依托山川构建防线,未来一旦开战,压力极大。你们要去的地方,在这里——”
从岳州向南,经巴陵、湘阴、长沙直至衡州的广袤区域,地图上已布满了代表清军前锋探马和粮草囤积点的细小墨点。
徐啸岳甲胄未解,肃立一旁,静待旨意。
“啸岳,最新的塘报和夜不收冒死带回的消息,都指向一点。”
朱由榔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虏酋孔有德正于岳州对岸,长江以北的监利、公安乃至荆州一带大肆征调船只,囤积粮草军械。
岳州城目前仍在手中,但情势危如累卵,旦夕可下。
一旦岳州失守,洞庭门户洞开,虏骑舟师并进,则长沙难守,湖广局势将彻底崩坏。”
他手中的细杆从岳州缓缓南移,掠过洞庭湖平原,最后停在长沙与衡州之间。
“朝廷已急令何腾蛟何督师、堵胤锡堵抚院全力整顿湘中防务,援应岳州,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