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叔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陈墨才敢抬手抹了把后背的冷汗。白大褂里的粗布衬衫早已湿透,贴在皮肤上凉丝丝的。他望着紧闭的诊室门,想起刘叔临走时那句 “小琴都能来拼命”,忍不住失笑 —— 琴姐向来护短,要是真被调去特殊部门,她怕是真能拎着菜篮子堵人家门口。
窗外的梧桐叶被风卷得沙沙响,陈墨的思绪又飘回刘叔身后那名守卫。笔挺的军装,左眉骨下一道浅疤,明明瞧着眼熟,偏生想不起在哪见过。那人看他的眼神也怪,像是有话要说,却被纪律捆着嘴。“罢了,” 陈墨摇摇头,“真认识总会再碰头。”
他转身坐回木椅,刚要翻开中药所的肾病报告,门板又被叩得咚咚响。这一上午净是访客,倒比坐诊还热闹。“请进。”
门被推开时带进股油墨香,林三寿抱着个牛皮纸箱子站在门口,花白的头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师叔您怎么亲自跑一趟?打电话叫我去取就是。” 陈墨连忙起身,伸手要接箱子。
“顺路,刚从古籍馆抄完书过来。” 林三寿把箱子重重搁在桌上,箱角磕得桌面闷响,“你要的那几本孤本笔记,还有我托琉璃厂老专家校注的资料,全在这儿了。” 他拍了拍箱盖,指节在粗糙的牛皮纸上磨出轻响,“里面有篇《素问?脉要精微论》的批注,是前清太医院院判写的,好好琢磨。”
陈墨刚要倒茶,林三寿已经背着手往门口走,蓝布褂子的下摆扫过门槛:“不坐了,得去给梁老送药。对了,你回头找找原版《素问》,听说什刹海那边有户人家藏着宋刻本。”
“您放心,找到先给您过目!” 陈墨送到门口,看着师叔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才转身拆开箱子。
牛皮纸被撕开的瞬间,浓重的油墨味混着旧纸的霉味扑面而来。最上面是他前些天抄的三本笔记,蓝布封皮上用毛笔写着 “伤寒杂病论校注”,翻开来,自己的字迹旁还缀着林师叔补的批注。往下翻,二十本油印资料码得整整齐齐,每页都盖着 “协和中医科内部资料” 的红章,边缘因反复翻阅起了毛边,有些页面还留着虫蛀的小孔。
“好家伙,这得抄大半年。” 陈墨摩挲着油印纸,指尖沾了点淡黑的油墨。他把资料按 “基础理论”“临床医案”“本草考证” 分门别类排好,刚要细读,肾内科的实习生小周气喘吁吁跑进来:“陈大夫,王主任请您去住院部,新收了个骨痛的病人,查遍了都找不着病因。”
陈墨抓起白大褂往身上披:“什么症状?”
“产后骨痛三年,最近总骨折,轮椅都坐上了。” 小周的跑鞋踩得青砖地发响,“各项化验都正常,就磷含量偏低。”
陈墨脚步一顿,重生前曾见过类似病例 —— 肿瘤相关性低磷骨软化症,病灶常藏在隐蔽处。他快步往住院部走,心里已经盘算开:“先查甲状旁腺功能,再做骨骼 x 光,重点看颌面和四肢长骨。”
等下完医嘱回到诊室,丁秋楠正坐在桌旁择菜,铝制饭盒里盛着糙米饭和炒青菜,油星子在阳光下闪着亮。“这是给你留的,刚从食堂打回来。” 她指了指桌上的资料,“林师叔送的?我翻了翻,满篇古文连个标点都没有。”
陈墨拿起筷子扒了口饭,米粒带着淡淡的米香:“古时候哪有标点?全靠师徒口传心授断句。就像‘下雨天留客天留我不留’,断得不一样,意思差十万八千里。” 他翻出一本油印资料,指着其中一行,“你看这句‘肾者主水受五脏六腑之精而藏之’,要是断成‘肾者主水,受五脏六腑之精而藏之’,是说肾藏精;要是断错了,能解成肾只藏水,差得远了。”
丁秋楠凑过来看了眼,皱眉摇头:“这也太费劲了。你要是断错了,开药岂不是要出人命?”
“所以师父当年教我,先背熟药性歌诀,再跟着抄方三年,才许碰古籍。” 陈墨夹了口青菜,“等我译完给你看,就像讲故事一样。”
“那可说定了。” 丁秋楠收拾起饭盒,“我下午轮休,去趟街道办帮琴姐登记资产,晚上许大茂来吃饭,我得提前买块五花肉。”
她刚走没多久,诊室门又被推开,孙主任捧着个牛皮本子走进来。这位前二诊室的大夫刚接了梁明远的班,五十来岁的年纪,镜片后的眼睛总带着笑意:“陈大夫,院里要盖家属楼了,双职工优先,给你登记上不?”
陈墨心里一动。协和的家属楼在东单附近,将来可是寸土寸金的地段。但他还是沉吟道:“我们家有四合院,会不会占指标?”
“放心,双职工算特殊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