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狸猫般,避开了府内早起的耳目,只在外面套上了一辆早就备好的青帷小车。
待车行至僻静的巷陌,主仆二人便在车内窸窸窣窣地换了行头。
郑思凝本就身量高挑,不似寻常女子的丰腴,又常年习字作画,平添了几分清瘦的风骨。
她褪去罗裙,换上一袭月白色湖绸直裰,外罩一件鸦青色刻丝暗纹褙子,腰间松松系了条深色绦带,坠了块成色平平的青玉。
那头如云的秀发,也用一方宝蓝色四方平定巾严严实实地包了,只露出一张光洁饱满的额头。
如此一打扮,再将眉毛用螺子黛描粗了几分,竟是活脱脱一位眉清目秀、文质彬彬的俏书生。
倒是佩玉,穿了身半旧不新、瞧着像是哪家小厮的短褐,头上也草草包了块灰布,只是那双滴溜溜乱转的眼睛,总透着一股子机灵劲儿,反倒不像个敦厚的书童。
“小姐......不,公子。”佩玉替她理了理那本就不乱的衣襟,还是忍不住小声嘀咕:“咱们这般......若是被老爷知道了,怕不是要打断奴婢的腿。”
“多嘴。”郑思凝淡淡斥了一句。她对着车内那面小小的菱花铜镜,左右照了照,见并无太大破绽,那双清亮的眸子里,映出的却不是往日的闺怨,而是一种久违的、近乎雀跃的光彩。
她为的,固然是那个深不可测的秋诚;但更多的,又何尝不是为了这片刻的自由?
她自小便被拘在这四方宅院里,读圣贤书,学《女则》,眼前所见,所闻所感,无非是那高高的院墙与刻板的规矩。
如今这一身男装,仿佛是一道符咒,暂时解开了她身上的枷锁,连那清晨寒凉的空气,吸入肺腑,都带着一丝别样的甜意。
自然,她心中亦有几分忐忑。
此行能否遇上那人,尚在两可之间。
她不过是凭着那人前几日的行踪,与自己对他性情的揣摩,下的一步险棋罢了。
可她素来的性子,便是如此,与其枯等,不如一搏。
这城西的陈思故居,本非什么热门景致。说是一处“故居”,实则不过是后人仰慕其文采,在他当年常住的巷陌里,寻了一处旧宅,略略修葺了一番,供后世文人墨客凭吊罢了。
此处不比白马寺香火鼎盛,亦不比龙门石窟气势恢宏,来者十有八九,是些自命风雅的穷酸文人,或是慕名而来的外地学子。故而这一大清早,更是门可罗雀,冷清得能听见竹叶落在青苔上的声音。
郑思凝命车夫在巷口停了,主仆二人便一前一后,踱步而入。
这故居倒也清雅,一方小小的庭院,几竿翠竹,一口古井。
正堂之上,悬着陈思的画像,瞧着倒有几分“振衣千仞岗”的疏狂。
两旁摆着些仿制的旧时器物,如墨迹斑斑的端砚、笔洗之类。最惹眼的,便是一面墙上,挂着整幅的《三都赋》碑拓,字迹古朴,气势磅礴。
郑思凝原是存了“守株待兔”的心思,可见了这碑拓,她那文人的痴劲儿倒先上来了。
她竟忘了此行的真正目的,立在这碑拓之前,仰头细观,心中不自觉地,便沉浸在那“振衣千仞岗,濯足万里流”的激昂文字之中,一时竟有些痴了。
她正看得入神,忽闻院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不似文人那般从容,反倒有些驳杂。
紧接着,便是一个清脆如黄莺,却又带着十二分不耐烦的少女声音:
“......哎呀!我说不去不去,非要来!这破地方有什么好看的?黑乎乎的几块破石头,上头的字儿我一个也不认得!还不如西市的糖人儿有趣!师姐,你说是不是?”
郑思凝的心,猛地一跳!
她听得分明,那抱怨声后,还跟着一个略带磁性的男子声音,温和中透着几分无奈:“既是来了,便安心看看。陈思先生文采风流,千古一人,你多沾染些文气,总没坏处。”
是那个声音!
郑思凝只觉得一颗心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她忙拉着佩玉,侧过身,隐在了正堂迎门的廊柱之后,悄悄朝门口望去。
只见门槛处,逆着清晨的微光,走进三个人来。
为首的,果然是那个她曾在柳府宴会上、隔着珠帘匆匆一瞥的秋诚。
他今日亦是作寻常游学打扮,一身半旧不新的青色襕衫,长发只用一根碧玉簪松松束起,负手而行。
那张脸,当真是如画一般,剑眉星目,玉面朱唇,偏生那双总是含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