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熙元年的春天,北京城柳絮纷飞,紫禁城内的红墙黄瓦在暖阳下显得庄严肃穆。距离永乐皇帝龙驭上宾、皇太子朱高炽灵前继位已过去数月,国丧的哀戚虽未全然散去,但帝国的巨轮已然在新君的驾驭下,驶入了“洪熙”元年的航道。改元易帜,大赦天下,一系列新政渐次颁布,试图冲刷去永乐朝后期留下的紧张与疲敝,营造出一派“与民休息”的新气象。
然而,新朝伊始,表面的平静之下,朝堂的暗流从未真正停息。洪熙皇帝朱高炽体态肥胖,健康状况不佳,虽倚重永乐朝留下的核心辅政班子如杨士奇、蹇义、夏原吉等老成谋国之臣,力求稳定过渡,但其宽仁保守的执政风格与先帝的雄才大略、事必躬亲截然不同,不可避免地引发了权力结构的微妙调整和各方势力的重新审视。
乾清宫易主带来的不仅是龙椅上的人更替,更是整个朝局氛围的转变。洪熙帝更倾向于垂拱而治,将大量日常政务交由内阁票拟、司礼监批红(或传旨),自身则专注于重大决策和调节平衡。这使得以杨士奇为首的内阁阁臣权柄日重,他们在努力维持帝国平稳运转的同时,内部对于诸多国事——如如何平衡藩王政策、是延续永乐时期的积极边防还是转为战略收缩、如何整顿漕运缓解民生——也存在不同见解的碰撞与磨合。
更值得关注的是司礼监。随着皇帝亲自披阅奏章的时间可能相对减少,司礼监太监在“传达圣意”、“口述批答”过程中的枢纽作用日益凸显。太监王瑾、金英等人的权势在无形中悄然增长,与外廷文官集团之间的关系变得愈发微妙复杂。一条潜在的、宦官影响力上升的轨迹已初现端倪。
而对于远在乐安的汉王,以及另一位同样不容忽视、曾在永乐朝深度参与北京防务的藩王——赵王朱高燧,新皇登基后的朝局变化,无疑是一个极其敏感且需审慎应对的时刻。
……
洪熙元年三月,一道明发上谕震动朝野:命赵王朱高燧之藩彰德府。
这道旨意,终结了赵王朱高燧自永乐朝后期以来“镇守北京”的特殊地位与权责。表面上,这是新帝遵循祖制,“令藩王就国”的常规操作。同时,彰德地处中原,较为富庶,亦是体现对弟弟的恩宠。但其背后蕴含的政治信号却极为复杂:这既是新皇巩固自身权力、削弱潜在威胁的举措,也难免被朱高燧及其党羽解读为一种“鸟尽弓藏”的疏远与排挤。
北京赵王府内,接旨后的朱高燧面色阴沉如水。他屏退左右,独自在书房内踱步,胸膛剧烈起伏。永乐在世时,他手握部分京营兵权,参与机要,虽非储君,却也是权力核心圈的重要人物,时刻能感受到权力的温度与漩涡的中心。如今新皇一纸诏书,便要将他打发到千里之外的河南,远离帝国的中枢,这让他如何能甘心?
“朱高炽!你好手段!”他猛地一拳砸在紫檀木案上,震得茶盏乱响,“甫一登基,便急不可耐地要将兄弟扫地出门吗?说什么遵循祖制,分明是嫉贤妒能,怕我朱高燧留在京师,碍了你的眼!”
长史袁容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劝道:“王爷息怒。陛下此举,虽……虽令人怅然,然就藩亦是亲王本分。彰德地处中原,物阜民丰,未必不是一处休养生息的好去处。如今新帝初立,朝局未稳,王爷暂且隐忍,静观其变,方为上策。”
朱高燧冷哼一声,眼中闪烁着不甘与算计的光芒:“隐忍?静观其变?哼,只怕我这一走,再想回这北京城,就难如登天了!我那好二哥在乐安‘病’着,我倒要看看,他能‘病’出什么花样!袁容,让我们的人,都动起来!京师各衙门的眼线,绝不能断!尤其是兵部、五军都督府,还有……宫里!本王要知道北京发生的每一件事!”
他虽然被迫离京,但多年经营的人脉和情报网络岂会轻易放弃?他决心将彰德府变为一个新的据点,遥控京师,以待时变。汉王朱高煦的“病重”在他看来,既是机会,也充满疑点。
……
乐安汉王府密室,京师和彰德的消息几乎同时送达。
“朱高燧被赶去彰德了……”朱高煦负手立于地图前,语气平静无波,仿佛在叙述一件早已知晓的事情。
韦弘沉吟道:“王爷,赵王就藩。朝廷对藩王的防范之意,昭然若揭。我等更需谨言慎行。”
王斌却有些快意:“朱高燧那厮也有今天!当年在京城何等嚣张,如今还不是被一脚踢开!”
朱高煦微微摇头:“莫要轻视朱高燧。他经营京师多年,根深蒂固,此番就藩,绝非心甘情愿。他必会暗中活动,遥控旧部。这对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