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静默雷声,蛰心若渊(1 / 3)

洪熙皇帝驾崩、太子朱瞻基灵前继位的哀诏与登基诏书,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如同沉重的铅块,送达帝国四方。当这卷明黄绸缎、字字千钧的文书被送至看似沉寂的乐安汉王府时,王府上下依制瞬间陷入一片悲声,白幡再次挂起,哀乐低回,仿佛那刚刚稍减的病气,又被这国丧的噩耗彻底浸透,更添了几分凄惶与末路之感。

王府密室之内,却又是另一番光景。烛火稳定地燃烧,将朱高煦的身影投在悬挂的巨大疆域图上,那上面已密密麻麻标注了无数只有他自己能懂的符号。韦弘无声无息地呈上诏书的抄本。

朱高煦缓缓接过,并未立刻展开,只是用手指摩挲着那并不存在的绸缎纹理,目光幽深,仿佛能穿透时空,看到北京紫禁城中那场悲喜交加、权力更迭的巨变。他沉默良久,才轻轻展开抄本,逐字逐句地阅读。

他读得很慢,脸上如同戴着一副精心雕琢的面具,维持着一位远藩亲王听闻国丧时应有的、符合身份的沉郁。唯有在读到“大行皇帝龙驭上宾”时,指尖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那面具骤然出现了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裂隙。

那并非全然伪装。

一股尖锐而真实的刺痛,猝不及防地刺入心底,穿透了层层算计与时空的隔阂。眼前仿佛闪过另一段人生模糊记忆中的零星片段——并非朱高煦的记忆,而是属于林瀚的,关于史书上对这位胖皇帝“在位不足十月,然政令宽仁,与民休息”的寥寥记载所带来的惋惜;更混杂着此生作为朱高炽弟弟,那些遥远却无法彻底抹去的童年模糊影子:永乐朝时,大哥那总是试图调和暴躁父亲与桀骜弟弟们的宽厚身影,那份即使在他屡次挑衅、对方屡次包容甚至显得有些怯懦软弱的、属于长兄的无奈与关切……

那并非多么浓烈的兄弟情深,但在这一刻,死亡本身沉重的分量,以及“兄长”这个词所承载的人伦意义,仍然击中了他。那位试图休养生息、却天不假年的仁厚君主,他的“皇兄”,终究还是走了。这进一步冰冷地印证了他所知的“历史”,也意味着那场他为之苦苦准备的、将华夏拖入深渊的浩劫,又无可挽回地逼近了一步。一种复杂的、混合着轻微哀伤、历史重压下的窒息感以及对命运必然性的无奈,悄然掠过心头,让密室中原本精于计算的空气,也染上了一丝真实的沉重。

但这情感的涟漪只持续了极短的刹那。他几乎是立刻深吸了一口气,那口冰凉的气息如同淬火的冰水,瞬间将眼底那一丝刚刚泛起的、属于“弟弟”的波澜彻底压下,封冻。眼神重新变得深不见底,锐利如鹰隼,牢牢锁死在诏书后续的文字上——那里才是关乎现在与未来的关键。

待读到“皇太子瞻基……即皇帝位”时,他的面容已完全恢复了古井无波的深邃。该来的,总会来。朱瞻基的顺利继位,本就在意料之中。这位侄子的能力和手腕,他从未低估。真正的挑战,在于其之后。

“王爷……”一旁的韦弘敏锐地捕捉到了王爷那瞬息间的异常,但见他迅速恢复常态,便低声开口,语气带着询问。如何应对,关乎乐安接下来的姿态。

朱高煦合上抄本,递还给韦弘,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仿佛方才那瞬间的动容从未发生:“依礼制,即刻准备最隆重之哀表与贺表。哀表要泣血陈情,感念皇兄隆恩,痛陈手足情深,字字悲恸,句句哀思,务必令人闻之落泪。贺表要恭顺谦卑,盛赞新君乃天命所归,臣弟病废之身,唯遥叩圣安,祈愿圣天子泽被苍生,中兴大明。两表皆由你亲自执笔,用词需极尽斟酌,既要符合本王‘久病虚弱、心有余而力不足’的状态,又要彰显天家宗室之赤诚。”

“臣,明白。”韦弘躬身领命,他深知这两道表文将是乐安最好的护身符。

“此外,”朱高煦补充道,“以本王名义,上奏恳请裁撤乐安护卫三成,节省用度以充新君内帑,聊表忠心。再奏请,因本王久病,世子瞻坦年幼,乞请陛下恩准,允世子继续留京读书,受陛下教诲,以全臣弟殷殷之望。”

此举以退为进,看似自削羽翼,实则进一步麻痹朝廷,同时将世子留在京师,既为质,亦为最重要的情报源和未来的棋眼。

“王爷圣明。”韦弘由衷叹服,此策可谓将恭顺与弱势演绎到了极致。

王斌在一旁有些按捺不住:“王爷,新皇初立,朝廷必然事多,是否……”

朱高煦抬手打断他,目光如深邃的古井,缓缓扫过麾下文武,语气沉静却带着一种洞悉时局的、近乎冷酷的睿智:

“大侄子甫登大宝,此刻他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