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紫禁城,乾清宫。
宣德皇帝朱瞻基手持一份由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封面烙有火漆军报纹样的奏疏,反复观看,年轻的脸庞上洋溢着难以抑制的兴奋与自豪。殿内,司礼监秉笔太监王瑾、锦衣卫指挥使顾乘风、以及几位内阁轮值大臣侍立一旁,皆面带喜色。
“好!好!好!”朱瞻基连道三个好字,声音洪亮,回荡在殿宇之间,“英国公不负朕望!饮马河一战,击溃阿鲁台主力,斩获无数,扬我国威,壮哉!壮哉!”
他手中的,正是由英国公张辅领衔、北伐诸将联名呈上的捷报。奏疏中详细禀报了饮马河决战的经过,从前期薛禄率前锋血战稳住阵脚,到中军结阵稳步推进,再到郑亨奇兵迂回敌后焚毁粮草制造混乱,最后到全军总攻、大破敌军,直至阿鲁台率残部北遁。文字铿锵,战果辉煌,读之令人热血沸腾。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王瑾率先躬身道贺,“陛下运筹帷幄,英国公及前线将士用命,方有此赫赫武功,足以震慑北虏,保我大明北疆十年太平!”
“陛下圣明!”众臣齐声附和,殿内一片欢欣鼓舞之气。
朱瞻基龙颜大悦,当即下旨:“传朕旨意,北伐大捷,普天同庆!着礼部、兵部即刻拟定章程,犒赏三军,旌表功臣!阵亡将士,从优抚恤!”
“奴婢/臣遵旨!”众人领命。
然而,皇帝的兴奋并未持续太久。在初步的喜悦过后,他很快恢复了作为一位年轻帝王的冷静与深沉。接连几天,他并未沉浸于胜利的喧嚣,而是独自在乾清宫东暖阁内,仔细翻阅、比对另外两份几乎与张辅捷报同时送达的密奏。
一份,来自随军的锦衣卫指挥同知的密报。
另一份,来自都察院随军御史的监察奏章。
这三份报告,源自同一场战争,却因立场与职责不同,视角和侧重也截然不同。
张辅的捷报,宏大叙事,侧重于战术执行、战役过程与辉煌战果,用语严谨客观…在提及“灰雁部”时…以客观笔触记述:“…有自称为‘灰雁部’之北虏流民若干…献漠北小道舆图…郑亨部遂依其道迂回敌后,果建奇功…然,该部人等于战后不知所踪…”
锦衣卫的密报,则更侧重于对军中将校言行、军中舆情、异常动向的监控。其报告以冷静、平实的笔调,详细记录了“灰雁部”成员:虽 外表粗犷、言行举止刻意模仿草原部族的粗鄙不文,然其体格精悍、眼神锐利,日常起居行动间,于不经意处(如物品摆放、夜间值守的轮替、对突发声响的反应)偶会流露出一种与宣称身份不符的、近乎本能的纪律性与秩序感;粗略记录了其在总攻时换装潜逃的经过;也客观提及了其在初次分发“方便面”时,“ 初见亦如寻常蛮夷般惊呼好奇,然入手后冲泡食用却极为熟练,适应之速,远超同营其他归附胡人”。 但通篇仅止于现象描述,未有任何主观臆断之词,更无直接将此与“灰雁部”异常相关联的暗示,仅以“行迹确有可疑之处,谨呈圣览”作为结语,将判断权完全交由皇帝。 这种极度克制的写法,既尽到了监控职责,又完美避开了所有可能触及的敏感区域。
都察院的奏章,则从军纪、后勤、功过核查角度出发…同样报告了“灰雁部”的逃脱事件,认为此事暴露了后营看守的松懈,应予追责。同时,他们也提及,对“广源号”供应军粮的稽核中,未发现贪腐克扣,其“方便面”于军旅确有便利,士卒反响颇佳。
朱瞻基将三份奏报并排放在御案之上,目光锐利,逐字比对…
他的手指轻轻敲击着张辅的奏报…张辅如实上报了“灰雁部”的功与疑…通过了考验…
然而,他的目光却在锦衣卫密报那句“初见亦如寻常蛮夷般惊呼好奇,然入手后冲泡食用却极为熟练,适应之速,远超同营其他归附胡人”以及都察院报告中的“方便面于军旅确有便利,士卒反响颇佳”之上,多停留了片刻。
这两条看似平常、甚至后者带有褒扬意味的记录,单独看并无任何问题。但将它们与“灰雁部”那超乎寻常的身手、精准的地图、不经意的纪律性以及诡异的消失放在一起,在朱瞻基敏锐而多疑的脑海中,却悄然碰撞出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火花。 一种难以言喻的直觉,让他觉得这其中似乎有某种若有若无的联系,但线索太过模糊,证据完全谈不上,更与国戚、圣意牵扯,使他无法、也不愿在此刻深想下去。他只是下意识地将这个微不足道的“巧合”记在了心里。
他的手指轻轻敲击着张辅的奏报,眼中闪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