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新颖,可赠与吴侯府上,聊表寸心。”
话音落下,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张让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却能清晰地感受到周遭将领们猛然收紧的呼吸声。
这哪里是赠礼?
这分明是天子对一国之君最赤裸的羞辱。
将东吴之主孙亮比作寻常王侯,将其宫室视作自家可以随意装点的后院。
这等轻蔑,比千军万马的兵锋更伤人。
曹髦却像是浑然不觉,转身走回行宫,只留下一句轻飘飘的吩咐:“信就这么写,不必修饰。”
——夜深,天禄阁独灯未熄。
曹髦立于历代史册之间,指尖拂过《春秋》旧简,低语如风:“夫子作《春秋》,乱臣贼子惧。今吾欲借君之笔,使江东权臣,夜不能寐。”
钟会伏地叩首,额前触地有声:“臣愿效司马迁,直书不讳。”
“不必避讳。”曹髦转身,目光如刃,映着烛火森寒,“要他们看清,自己究竟是国之柱石,还是家奴聚宴。”
数日后,洛阳,天禄阁。
当曹髦的车驾踏着清晨的薄雾返回皇城时,这座皇家藏书楼的空气里,似乎还萦绕着西南水土的湿润气息——竹简新启的微腥、墨汁初研的松香、纸页翻动时细微的沙沙声,像春蚕啃食桑叶。
钟会已在此枯坐多日,面容略显憔悴,双眼却亮得惊人。
他手中捧着一叠厚厚的竹简,指腹因反复摩挲而泛红,边缘已被磨出温润的弧度。
那正是他呕心沥血续修的《蜀鉴》初稿,沉甸甸压在臂弯,仿佛不只是文字,而是山河倾覆的回响。
“陛下,臣幸不辱命。”钟会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既是疲惫,也是兴奋,喉间干涩如砂纸摩擦。
曹髦接过竹简,指尖划过编绳的结扣,发出轻微“咯吱”声。
他没有先看姜维的篇章,反而径直翻到了最后。
只见一卷崭新的篇目赫然在列——《伪政篇》。
他一目十行地扫过,钟会的笔锋犀利如刀,毫不留情地剖开了江东孙氏政权光鲜外皮下的脓疮。
从孙权晚年为立储而引发的“二宫之争”,到孙峻弑杀诸葛恪、血洗宗室,再到如今孙綝废黜孙亮、擅行威福……一桩桩,一件件,皆有史可考,有据可查。
文末,钟会用一行大字作结,墨迹深沉,力透简背:“吴之乱不在兵弱,而在主失道,权臣窃柄,纲常倒悬,此非国,乃家奴之聚也。”
好一个“家奴之聚”!
曹髦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将竹简递给张让:“着令书令史,抄录此书百部,分赠朝中公卿。另外,遣使赴吴,不必多言,只将此书一部赐予孙吴来使,并代朕问一句——”
他顿了顿,声音轻得如同耳语,却似冰锥刺骨:
“请代朕问江东诸公,此书所载,可属实否?”
此言一出,钟会心头剧震。
他本以为陛下只是想以此书为内部定论,万没想到,竟是要将其作为一柄利刃,直插江东心脏!
这不是史书,这是战书!
是一封逼着江东所有士人贵胄,都必须面对自己政权合法性危机的檄文!
与此同时,另一场无声的战役,在成都悄然打响。
前番因撰写《蜀地新风录》而名声大噪的李承渊,如今已是益州学官,受命编纂一部《益州学录》,旨在收拢蜀中学人,统一思想。
然而,在完成正文后,李承渊却夜不能寐。
他想起了天子在渡口那番“诛心”之论,想起了那些即将载着“一统锦”顺流而下的商船。
他枯坐一夜,窗外虫鸣渐歇,晨露滴落瓦檐,清冷入骨。
晨起之时,研墨铺纸,竟是文思泉涌,一气呵成写下了一篇附录——《致江东士子书》。
文中,他并未攻讦孙氏政权,反而以同为读书人的口吻,痛心疾首地剖析:“……割据自保,于民何益?闭关锁国,于国有何利?长江之水,同源而生,岂因一道君王令,便成天堑?我辈读圣贤之书,习王霸之道,所求者,非为一家一姓之荣辱,乃为天下苍生之安宁。今北主有囊括四海之志,行与民休息之策,而我等却要坐守孤岛,耗尽国力,以待何时?”
文章最后,他长叹一声,笔尖重重一顿,墨点溅开如泪痕:“愿与诸君共读圣贤书,同奉一天子,使这万里江山,再无烽火,再无离乱!”
此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