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风刮得又干又燥,还带着股土腥味。
从渤海边上一直到中原腹地,山东、河南两省的田野里,狂风卷着黄土,刮过已经开始发硬的田埂。扬起的沙子打在脸上,一点儿都不像往年春雨那样温柔,只剩下刺人的粗糙。按说这时候该是“春雨润物细无声”的好时候,可老天爷像是抠门到了极点,只在四月中旬象征性下了几滴雨,地皮都没打湿就没了动静。天空蓝得让人心里发慌,连朵云彩的影子都找不着。太阳一天比一天毒,就像个慢慢烧红的烙铁挂在头顶,不紧不慢地蒸发着地里最后一点湿气。
山东兖州府滋阳县,老张头蹲在自家麦田的田埂上,满是老茧的手指头小心翼翼捏着一棵麦苗。苗尖已经黄了,叶子也没了往日的水灵,蔫蔫的打不起精神。他试着往下挖了挖,指尖碰到硬邦邦的土块,再往下挖了一寸多,才勉强感觉到一点潮气。“唉……”他重重叹了口气,这麦子现在看着还行,可要是再不下场透雨,根扎不深,往后可就悬了。
他身后,十岁的孙子牵着一头老黄牛。牛显得有些烦躁,蹄子不停地刨着地,鼻子呼呼喷着粗气,望着那片越来越没生机的田野。
“爹,井里的水眼看着越来越少,再这么下去,连浇地的水都快不够了。”儿子张二柱走过来,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他刚去村头那口老井看过,水位又降了一截。往年这时候,摇着辘轳,抽一袋烟的功夫就能打满一桶清亮的井水,现在却得费好大劲,绞上来的水还带着泥腥味。
“慌啥?”老张头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建国都十年了,啥样的光景没见过?官府有粮仓,年年修的水渠,咱村也通了。四月少雨也不是头一回,再熬熬,说不定五月就下雨了。”话虽这么说,可他眼底藏着的忧虑,怎么也抹不去。他活了六十多年,凭经验就知道,今年这旱情,有点不对劲。
滋阳县县长王怀安,这些日子跑遍了县里的各个乡镇。靴子上沾满了泥灰,嘴唇也起了干皮。他站在县城外的高坡上往下看,麦田已经显出淡淡的枯黄。县衙的粮仓确实是满的,这是龙国立后特意建的“常平仓”,就是为了应对这种灾年。水渠也检修过了,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水,水渠也只是条干沟。他已经下令让村民疏通附近的小河沟,挖蓄水坑,可没什么效果。一些靠山过日子的偏远村子,已经自己组织起来,往更深的山涧里找水去了。
河南开封祥符县的集市上,看着还是人来人往,可细心人能发现不一样的地方。粮价稍微涨了点,但还算平稳,国家的粮食政策在起作用。倒是挑着水桶卖“甜水”的贩子,生意比平时好太多。几个妇人围着水摊,讨价还价的声音里透着对水的宝贝。一个妇人小心地舀了一瓢水,仔细看了看水质,才付了钱。她家里井里的水位也低了,水变得浑浊,得沉淀半天才能用。
风就这么不紧不慢刮了一整个月。人们心里揣着盼头,互相安慰:“没事,四月旱,五月补。五月的雨才是正经雨,下透了,庄稼就能赶上来。”到了晚上,还有老人会在院子里摆上瓜果,对着月亮念叨,求龙王爷开恩降雨。孩子们不懂大人的忧愁,只盼着下雨能踩水坑玩。
四月底的政务会议上,华北的旱情被提了出来。但各地上报的情况,大多是“春旱来得早点,局部地方缺水,老百姓日子还稳,粮食储备充足”。毕竟,北方四月雨水少不算少见,各地的水利设施和粮食储备也确实起到了些缓冲作用。会议的重点,更多放在了越来越紧张的国际局势和国家的长远建设上。
“民政部要密切盯着山东、河南的旱情,督促地方用好现有的水利设施,保障人和牲口的饮水,防止因为抢水发生斗殴。丁的声音平稳,透着见过大风大浪的沉着,“告诉两地的官员,老百姓的日子是头等大事,有困难就及时上报,中央会全力支持。”
指令通过电报传到了各地。但在干得冒烟的田野上,在一天天下降的井边,人们盼的是天上掉下来的雨水,不是纸上的公文。
进了五月,天气突然变得酷热起来。太阳不再是暖烘烘的,反倒成了个烧得滚烫的火球,无情地烤着大地。田野里,四月还只是有点蔫的麦苗,眼看着就变黄、卷曲,一片片倒在地里,稍微一碰就碎成了干渣。刚长出来没多久的玉米、高粱嫩芽,直接被晒成了干草。河床大面积露了出来,河底的淤泥晒得裂了缝,翻起来的石板烫得能烙饼。剩下的几个小水洼里,挤满了快死的鱼虾,散发出腐烂的味道。
山东济宁府金乡县,村里那口老井终于见了底。最后几桶浑浊的泥水被打上来时,全村人都围在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