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刘湛对身旁的徐晃微微颔首。
徐晃会意,深吸一口气,提气高声道,声音在突然安静下来的战场上格外清晰:“马孟起!到了此时,你还不醒悟吗?!韩遂背信弃义,联军已然溃散,你已是孤家寡人,穷途末路!我家魏公,怜你一身武艺,世之罕有,更念你马家世代忠烈,不忍英才就此陨落!何不早降?弃暗投明,方为俊杰!”
马超猛地抬起头,汗水与血水混合着从他额角滑落。他死死盯着远处的刘湛,嘶哑的声音如同砂石摩擦,充满了不屈与愤懑:“刘湛!要杀便杀!何必假仁假义,徒逞口舌之利!我马超顶天立地,纵横西凉,岂是贪生怕死、摇尾乞怜之辈!” 尽管身处绝境,他那份与生俱来的骄傲,依旧支撑着他挺直脊梁。
刘湛终于开口,他的声音并不如何洪亮,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喧嚣、直抵人心的平静与力量,仿佛不是在劝降,而是在陈述一个事实:“马孟起,孤敬你是条真豪杰,亦知你马家满门忠烈,皆死于国贼之手。然,你空有一身万人敌的武艺,却刚愎自用,不识时务,先为韩遂等辈利用,结此松散之盟,今又偏听偏信,自陷于十面埋伏之绝境,岂不愚哉?”
他顿了顿,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马超脸上,继续道:“孤欲平定天下,扫清寰宇,结束这兵连祸结的乱世,还百姓一个太平。此志,非一人之力可成,正需你这等勇冠三军的猛将相助!你若愿降,往日恩怨,譬如昨日死,孤必一笔勾销!更当以国士之礼待你,使你马氏忠烈之名,得以传承光耀,使你这一身惊世武艺,能用于保境安民、开疆拓土之正途!是就此默默无闻,死于这乱军之中,徒留一个‘有勇无谋’的莽夫之名,还是归附明主,匡扶天下,建功立业,青史留芳,使神威天将军之号,响彻宇内?何去何从,你……自决!”
这番话,语气平和,没有胜利者的居高临下,也没有刻意的施舍怜悯,有的只是对马超个人武勇与价值的认可,对其家族荣誉的理解,以及对未来建功立业的期许。它像一把钥匙,精准地撬开了马超内心最深处那扇紧闭的门——那里有他对家族荣誉的珍视,有他对个人抱负的追求,也有他此刻穷途末路的茫然与不甘。
马超怔住了。他望着那位在火把映照下气度恢弘、目光深邃的魏公,脑海中电光石火般闪过自己起兵以来的种种:纵横西凉的快意,父亲旧部的离散,联军的各怀鬼胎,韩遂那“可憎”的嘴脸,部下的舍生忘死与不断倒下……一种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疲惫与茫然,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继续抵抗,除了徒然送死,成全一个悲壮却无用的名声,还能得到什么?家族的仇恨,个人的抱负,马家军的未来,难道真要就此彻底终结,埋骨于这异乡的河畔?
他紧握着虎头湛金枪的右手,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微微颤抖着。那曾令无数敌人胆寒的枪尖上,凝聚的血珠,一滴滴落下,砸在被他马蹄和无数军靴践踏得泥泞不堪的土地上,发出几不可闻的轻响,却仿佛重锤敲在他的心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战场上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等待着这位“神威天将军”最终的抉择。
良久,良久。
马超发出一声长长的、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卸下了千斤重担的叹息。那一直如同标枪般挺得笔直的脊梁,似乎也随着这声叹息,几不可察地微微佝偻了一些。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将那杆伴随他征战多年、饮血无数的虎头湛金枪,“嚓”的一声,深深插入了身旁的土地之中。然后,他翻身下马,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踉跄,对着刘湛的方向,单膝跪地,低下了他那从未轻易向人屈服的高傲头颅。
声音沙哑、沉重,带着无尽的复杂情绪,有屈辱,有不甘,有解脱,或许,还有一丝微弱的、对未来的期盼,在这寂静的战场上清晰地传开:
“败将……马超……愿……归降魏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