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那个退伍军人慢慢取出怀表,确认了时间。

没有口号,没有指挥,却已有十余人排队落名。

这一夜,阿莱斯顿的街道没有震动。

但在地层深处,有什么东西,已然松动。

夜色如垂死的兽皮般紧裹着王都北区,高墙古宅在雾色与灯火的缝隙间浮现,仿佛一枚静默的陷阱。

厚重的院门之后,烛光在走廊与廊柱间摇曳,仿佛有无形的手在丝绸帷幕后轻轻搅动空气。

苏菲巴列塔——曾为皇长子奥利昂的王妃——端坐在会客厅的主位上。

黑纱将她衬得更加苍白,隆起的腹部在烛影下带着近乎圣像般的庄重与脆弱。

她的眼神冷静而空旷,俯视着一屋衣冠楚楚、神情暧昧的贵族,仿佛看见一群在帝国废墟上分割尸体的乌鸦。

“吾等并非反王者。”

一位披着褪色纹章披肩的老侯爵低声道,嗓音轻得像怕惊扰什么沉睡的东西,“只是……若王血尚存,该由谁承继这份天命。”

言语轻飘,却如暗箭般令在座者的肩颈微紧。

苏菲不答,银匙在茶杯中缓缓搅动,清脆的轻响像是为某种无形的判决计时。

那枚匙是奥利昂临终前留给她的遗物,也是旧王派贵族间心照不宣的信号——他们都明白,她腹中的孩子,可能是特瑞安帝国最正统血脉。

“他若生,是否能继承第十三静岛”

终于,有一名年轻贵族问出了所有人心底的那道锋刃。

空气骤凝,烛焰无声颤抖。

苏菲抬起头,冷冽的目光像利刃切开对方的呼吸。

“这种问题,你们该去问‘静岛’,而不是我。”

沉默迅速在厅堂内蔓延。

有人眼中浮现狂热,有人则皱眉如同看见深渊。几个激进派贵族压低声音,交错的窃语像潮水拍打在石岸上:

“若真有圣谕加持……白塔之主的神血……”

“我听说,她的寝宫所在之塔,原名便是‘白塔’。”

“还有那段神谕——‘王冠将自王血而生,女人之腹孕出沉岛之钥’……这难道不是——”

“荒唐。”一位秃顶贵族冷声截断,讥讽如刀,“神谕是谁写的署名只有‘沉默者’——这名字连传说里都没出现过。”

“教会内部已经有人在传了。”

“教会呵,他们连圣像泣血都解释不了,何时成了预言的口舌”

冷嘲与辩驳交错,语速渐快,气息愈躁。

苏菲注视着这一切,眼底却没有波澜。她很清楚,这帮贵族看似为“复兴旧王”筹谋,实则各自揣着算盘。

此刻他们支持她的孩子,只因他尚未出生;等他一降世,就会被塑造成旗帜、符号、神明……然后被他们肢解成权力的筹码。

“我们不如……提前起誓。”

一名身形削瘦、眼神似毒蛇的贵族站起,语声冷硬,“若女王再倒行逆施,我们便拥立王子,辅佐他继承特瑞安王座。”

“我反对!”另一人立刻起身,面色涨红,“女王虽残酷,却是如今唯一的秩序支点。我们若动摇,不等于叛国”

“那就看她是否值得效忠。”

“你是要我们造反”

茶香已凉,冷汗渗出。

苏菲缓缓起身,目光扫过全场,如刀锋压在每个人的喉间。

她的声音平静,却穿透了所有低语与躁声:

“如果你们连信一个孩子都需要投票表决——你们便不配谈‘信仰’。”

她垂眸,看了眼自己腹部。

“他会出生。至于你们信不信,与我无关。”

空气冻结,仿佛连烛焰也噤声。

厅堂暗角,一位不起眼的中年管家静立,目光澄澈如镜。

无人知晓,他是司命的“黄笔记录者”之一,负责在贵族圈投下精确的谎言种子。

此刻,他正将每一句争辩、每一次犹豫与燃起的野心默默记入无形的剧本。

当贵族们陆续退场,他转身隐入暗巷,从袍中取出一封未封口的信。信纸上,字迹仿佛先于纸张存在——如命运亲笔,冷峻而笃定:

“你们不会相信一个未出生的孩子,

但你们会信一封信。

所以先让信件替他说话,

再让他开口。”

信念可以被书写,

尤其当它出自——黄衣之王的笔端。

夜色如封,王宫最深处的密室沉浸在烛焰与血影的交错中。

梅黛丝独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