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六年的冬天,对于刚刚经历权力更迭的益州而言,显得格外漫长而深刻。来自北方的寒风,似乎不仅带来了物理上的低温,更裹挟着一种全新的、陌生的秩序与律动,穿透了成都平原那特有的、能浸入骨髓的湿冷雾气,席卷了这座刚刚更换了主人、尚未从惊悸中完全恢复过来的千年古城。
魏公行辕深处,那间最大的议事厅,为了抵御蜀地冬日那无孔不入、缠绵悱恻的潮寒,角落里的青铜兽首炭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燃烧得更加旺盛。上好的银霜炭发出轻微的噼啪声,跳跃的火光将室内烘烤得暖意融融,与窗外灰蒙蒙、仿佛能拧出水来的天空形成鲜明对比。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淡淡的、松木燃烧后的清香,试图驱散那份属于旧政权的陈腐气息。
巨大的益州舆图悬挂在正厅主壁,以精细的笔触勾勒出巴山蜀水的轮廓,上面密密麻麻地标注着郡县、关隘、粮仓、驿站,乃至新近由斥候和商旅探知的、用朱砂粗略圈出的南中各部势力范围,像一块块难以愈合的瘢痕。刘湛端坐于主位,身着一袭玄色常服,并未披甲,少了几分战场上的杀伐之气,眉宇间却凝聚着一股不同于冲锋陷阵的、属于开拓者和建设者的专注、审慎,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的目光,更多地投向了侍立在侧、羽扇在胸前微微轻摇、神色沉静的诸葛亮。
“孔明,” 刘湛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打破了议事厅内因炭火燃烧和众人屏息而产生的微妙沉寂,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紫檀木案几上敲击着,发出笃笃的轻响,“益州……算是初步拿下了。然而,攻城掠地易,收服人心难;改旗易帜易,梳理内政难。如今州郡初附,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百废待兴。其根本,在于民心得失,在于仓廪虚实,在于律法能否畅行无阻。”
他微微前倾身体,目光锐利地扫过厅内济济一堂的文武官员,其中既有徐晃、周仓、文聘等从龙已久的北地将领,也有新近归附的严颜、张任、李严等原蜀中重臣,众人神色各异,或坦然,或恭谨,或目光闪烁。
“刘璋在时,”刘湛继续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批判,“律令松弛,政出多门,豪强坐大,兼并土地,官吏或颟顸或贪墨,百姓赋役不均,苦不堪言,此乃昔日乱源之一,亦是其速亡之由!前车之鉴,后事之师!孤意已决,欲在益州大力推行新政,革除积弊,与民更始!”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最终牢牢锁定在诸葛亮身上,语气变得无比郑重:“孔明,你素有经天纬地之才,管仲、乐毅之志。孤今日,便委你以军师将军、署理蜀郡太守事,假节,总揽益州内政、财政、民生诸般事宜!望你能持法度,明赏罚,均贫富,兴教化,务必要在来年开春之前,让这益州之地,见到一番不同于以往的新气象!你可能为孤分此忧劳?”
这番任命,可谓托付甚重,几乎将整个新附之地的内政大权全盘交予。厅内顿时响起一阵低低的吸气声,尤其是原蜀中官员,更是面面相觑,心中波澜起伏。
诸葛亮神色肃然,不见丝毫得意或推诿,他稳步出列,对着刘湛深深一揖,那清越而沉稳的声音,如同玉磬轻敲,在温暖的厅堂内回荡:“亮,一介布衣,躬耕于南阳,蒙主公不弃,三顾草庐,委以重任。此恩此德,亮虽肝脑涂地,不能报万一!今主公又以益州内政相托,信重若此,亮敢不竭尽股肱之力,效忠贞之节,夙夜在公,继之以死!”
他直起身,目光清澈而坚定,仿佛已透过眼前的困难,看到了未来的蓝图:“亮必秉持公心,持法严谨,务使益州政令畅通,吏治清明,仓廪丰实,百姓安居!以此稳固主公西陲根基,铸就王业之基,以待日后旌旗东指,廓清寰宇!”
站在刘湛另一侧,一直显得有些慵懒、甚至靠着柱子几乎要打盹的郭嘉,此刻揉了揉有些惺忪的睡眼,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仿佛刚从一个无关紧要的梦境中醒来。他晃了晃手中不知何时又摸出来的小酒囊,懒洋洋地插话道,语气带着他特有的、玩世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