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始二年的初冬,像是上天刻意将严酷的时节提前驱赶至人间,比往年来得更早,也更凛冽。来自遥远西伯利亚的寒风,如同一群脱缰的野马,嘶鸣着、奔腾着,提前席卷了广袤的中原大地。它呼啸着穿过已然凋零的华北平原,所过之处,草木摧折,万物肃杀,最后挟带着一股子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寒意,直扑那条横亘南北、作为最后屏障的长江北岸。
天地间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抹去了鲜活的色彩,只留下大片大片的灰白。铅灰色的云层低垂厚重,沉甸甸地压在天际线上,仿佛随时会不堪重负,碾碎这片早已饱经战火蹂躏的苍茫大地。空气中,除了那无处不在、如刀刮面般的冷,更弥漫着一种湿润的、带着深层冻土气息的泥土味,以及一种奇异的、仿佛淬火钢铁般的金属冰冷感。这不仅仅是严寒的前奏,更是一种无声的宣告,预示着即将到来的,不仅是滴水成冰的冬季,还有那无法避免的、决定南方命运归属的终极碰撞。就连偶尔从云缝中漏下的几缕稀薄阳光,也显得有气无力,照在结霜的枯草上,反射不出半点暖意,反倒平添了几分寂寥与凄清。
邺城,大魏皇宫,温室殿。
殿外是呵气成冰的酷寒,殿内却因铺设了这时代堪称奢侈的“火地”系统而温暖如春,甚至有些过于暖融,让刚从外面进来的大臣忍不住想解开厚重朝服的领口。这是一种基于地下火道循环的供暖,工匠们巧妙地将热力均匀散布于殿宇地面之下,驱散了所有寒意。光滑如镜的金砖地面光可鉴人,踩上去能感受到一股持续不断的、温暾的热力自脚底蔓延而上,足以让任何紧绷的神经都稍稍放松下来。
然而,此刻站在殿内的核心人物,大魏的皇帝刘湛,显然并无意享受这份舒适。他并未端坐于那象征至高权力的御座之上,而是背对着众人,如同一尊凝固的雕像,矗立在那张几乎占据了整面东墙壁的巨幅军事地图前。地图由最细腻的绢帛制成,上面用浓重的色彩和清晰的标识,勾勒出天下的山川河流、城池要塞。代表大魏的玄色旗帜,已如泼洒的浓墨,恣意覆盖了整个北方,正以一种泰山压顶、无可阻挡的磅礴气势,向蜿蜒曲折的长江一线倾轧而去。相比之下,代表江东孙氏的那一小片赤色 区域,则被压缩在长江以南的狭长地带,颜色刺目却单薄,如同惊涛骇浪前一道勉强支撑的、随时可能溃决的堤坝。
殿内檀香袅袅,气味清雅,却压不住那无形中弥漫的、大战将至的紧张气息。侍立的宦官宫女们皆屏息静气,连走路都垫着脚尖,生怕发出一丝声响,触怒了天颜。几位核心重臣分列两侧,目光也都聚焦在地图前那个挺拔而略显孤寂的背影上。
兵部尚书荀攸上前一步,他手中捧着一份最新的军情汇总,竹简的边缘被摩挲得光滑。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清晰而平稳,如同磐石般试图安定殿内有些焦灼的气氛:“陛下,荆州已定,刘备残部退守江夏,与关羽水军汇合,然其势已孤,兵微将寡,粮草不继,已不足为虑。”他顿了顿,伸手指向地图上长江中游的几个关键点,“文聘、甘宁二位将军所率水陆先锋五万,已尽数控制江陵、公安等水路要冲。沿江水寨连营数百里,旌旗相望,号角相闻。大小战船已逾千艘,楼船、艨艟、斗舰齐备,士卒操练精熟,水性渐佳。目前,只待陛下一声令下,便可千帆竞发,顺流东下,直逼柴桑,叩响江东门户!”
刘湛的目光,如同在高空盘旋、搜寻猎物的鹰隼般锐利,在地图上长江中游与下游之间来回扫视,最终,他那骨节分明、带着常年握兵器形成的薄茧的手指,抬起,重重地点在了那个位于建业上游、扼守长江咽喉的军事重镇——濡须口之上。那一声轻微的“笃”响,在寂静的殿内显得格外清晰。
“孙权……终究还是选择了抵抗。”刘湛的声音不高,平静无波,却带着一丝早已料定的、冰冷的确认。这结论并非凭空而来。尽管孙权派来的使者鲁肃,以其精湛的“拖延策略”为江东争取到了近一年宝贵的备战时间;尽管大魏派往建业的使臣受到了远超规格的、近乎谄媚的隆重症遇;但那份代表着“和平臣服”、避免干戈